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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女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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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女札记 第123节
      “无论是诛仙还是灭神,本尊今日奉命前来捉拿于你,就拿定了你这罪人。”常清神色凛然,“太子怀逐,你这半年来都躲藏于花岛,妄图以这花岛灵气重铸修为神身,今日,这三万天兵天将已是将花岛团团围住,断了你所有的后路,念在你我二人曾为同门的份上,太子怀逐,我还是劝你速速认罪的好!”
      “半年不见,师兄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爱规劝人。”苏晋嘴角噙着一分浅淡的笑意,看上去像是没有任何准备反抗的动作,可我团在他的袖口中,对他周身的法力流动却是再清楚不过,他这是在准备反击了。
      苏晋现在的法力远没有四万年后来得那么精纯浑厚,流转的速度也没有那一日快,可现在他有帝阳琴在手,结果到底如何,还真难说。
      “只是可惜了,我素来就不喜听他人劝慰,无论是谁,都一样。”
      常清神情冷然无波:“那就手底下见真招吧。”他扬声喝道,“启阵!”
      随着一圈巨大的金光自云头降下,常清化作一道流光,我还没顺着那流光看他去了哪里,苏晋就横扇一挡,挡住了那以千钧之力劈来的画神戟。
      下一刻,画神戟就数番变化,招招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攻向苏晋,苏晋依旧以折扇抵挡,他二人身形变化都是一等一的迅速,反应也极为敏捷,我只觉得眼睛一阵发花,天旋地转个不停,就在苏晋的袖中被转了个七荤八素,只耳边听得到戟扇相交的声音,表明战况之激烈。
      苏晋和常清斗了个难解难分,那一开始的琴音却没有再响起过,我心中大喜,正想着是不是苏晋伤势未愈,不能贸然使用帝阳琴时,那一圈由诛仙阵引发的金光已是缓缓降了下来,数道灼然的铭文道道降下,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了一个淡淡的光晕里。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狂喜,苏晋这下是逃不掉了!他和常清不分上下,可这诛仙阵却能一下就将形势往常清那边压去,纵使不能像对一般神仙那样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压制一二却还是可以的!
      只是随着那金光的降下,周围的威压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浓,苏晋和常清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却开始觉得有些难受了。
      我开始觉得有些热,周围也开始逐渐燃起几道细小的火苗,我一挥袖,挥灭了那些火苗。
      但是没有用,随着那金圈的缩小下降,我的难受越来越厉害,身上也越来越热,像是被置于炼丹的火炉之中,四周原本被我挥灭的火苗再度燃起,并且迅速燃成了一道火墙,将我困于其中,且有靠近之势,让我只能紧紧地蜷缩起身子,不敢妄动半分。
      我蜷缩在袖口一角,心下又是大骇又是后悔。
      不好,我只顾着想诛仙阵对苏晋的压制,居然忘了我也是受这阵的压制的!且我是地地道道的神仙,那诛仙阵又是由训练有素的天兵天将所列,威力更是比寻常人所设的要大上数十倍,恐怕还没等常清拿下苏晋,我就要被这金光烧成灰了!
      周围的火墙越来越旺,火圈也越来越小,热浪滚滚扑面扑来,面对着严峻的情势,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拼尽全力运起了水灵珠。
      无论是水还是冰,能把这火灭了就好!
      喀啦喀啦的结冰声响起,我低着头,蜷缩紧了身子,不管不顾地继续将全身法力灌注于水灵珠上,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了一点热度,火光晃动的身影也都停了下来,我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一道厚厚的冰墙包围在我的身边,冰墙中的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再无一点火苗。
      我松了口气,失了力跌坐在地。
      太好了,没有被烧死,这诛仙阵也太霸道了,居然对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魂魄之身都不放过,那苏晋岂不是更要被烧得厉害?
      我一边胡乱想着苏晋此刻有没有受到什么诛仙阵的威压,一边不敢懈怠,持续不断地加厚那层冰墙,谁知道这道墙外面是不是还有一道更厚的火墙在蠢蠢欲动。
      我持续不断地加大着水灵珠的寒气,本想着快快撑到苏晋被常清拿下的那一刻,却不想因为方才的那阵慌乱,我的法力失了几分控制,水灵珠上缠绕着的寒气就这么分散了几缕出去,在眨眼间就把苏晋的衣袖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苏晋的动作就是一顿。
      常清岂会放过这个空当?当即就回身一个回马□□了过来,直直刺向苏晋腰腹之处。
      我连忙凝起神细看,常清神尊必定是熟悉苏晋弱点的,他此刻抓住这个空当刺向苏晋腰腹,莫非苏晋的神元就在这里?
      这一戟刺来,苏晋也不是傻的,立刻挥扇去挡,那戟头却是猛地一晃,朝我击了过来。
      我顿时惨白了脸,也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他以为我是被苏晋保护的什么人!所以他才故意这么一刺,要逼得苏晋手忙脚乱!
      可他想错了!苏晋根本就不会保我!
      常清神尊的画神戟,我有几分的把握能躲过?
      我惨白着脸,惊恐地看着那戟头越来越近。
      下一瞬,整个袖口天旋地转,苏晋竟是收回了手,免得我被画神戟击中,却因此门户大开,将整个腰腹之处暴露在了常清跟前。
      我看着常清瞄准时机横戟一扫,那诛仙阵所降下的金圈也在同一时刻猛地收紧,心中翻江倒海着怪异的感觉。
      而等我听见一声琴音响起,一道古琴的虚影挡在我们跟前,眼看着能挡住常清的那奋力一击时,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然而下一刻,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我眼睁睁地看着苏晋忽然撤了那古琴的虚影,看着原本该由那虚影挡住的画神戟被花谣的背影所遮挡,看着血液花瓣四散飞溅飘舞,像被淋了满头满身的血,如堕冰窖。
      花谣的血沾湿了苏晋大部分的衣裳,沾湿了他的衣袖,我看着他素白的衣袖渐渐被深色鲜红的血液渗透,看着花谣那曼妙的身影倒下,听着她的一声“太子……”呢喃,只觉得浑身发冷。
      苏晋故意显露的悲痛、常清震惊之后的冷然、还有那骤然炸开的金圈与云头四仰八叉倒下的天兵天将,都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迅速遮掩了过去。
      这么多、这么多的花瓣。
      我终其一生,都恐怕无法见到的花瓣纷飞之景。
      常听人说,数万年前的花岛上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曾是这三清最美的地方。
      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花岛最美的时刻,竟是它的主人魂飞魄散之时。
      苏晋终于建造了一座覆河城。
      当日他故意撤走帝阳琴、致使花谣替他挡了那一记画神戟后,他就抱着花谣冰冷的身体跪在了花海之中,在片片飘离枝头的花瓣雨中悲痛欲绝,在悲痛欲绝中打退了常清、打退了三万天兵天将。
      而后,由我爷爷亲自下旨许诺、号称永无沉陷之岛的花岛,沉入了海下。
      那冰宫雕砌而成的花神殿,也一道没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此后,苏晋远走终南之地,于一毫无人烟之处建造了一座城,一座我记忆中的覆河城。
      我第一次跪在地上,哀声求他去复活花谣。
      他施施然坐在那一间熟悉的府邸之中,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引魂灯,而后将引魂灯轻轻搁置一旁,笑着伸手抬起我的脸颊,叹息道:“复活?公主殿下莫非是悲伤过度,以至神志不清了?复活二字,说得轻巧,可做起来又何其之难?花谣姑娘为我而死,我自是伤心,若是能够复活她,我自然在做不辞。可我也是无能为力呐,她若是只身死,那还好,可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便是我父君,怕是也不能挥手间就随随便便地复活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神仙,更何况是我?”
      “你可以的!”我忙道,伸手握住他抬起我脸庞的右手,将他的手按下,只紧张得手心发冷,“花谣她并不是完全魂飞魄散,常清神尊收势尚早,她的命魂一魄尚未消散,只要命魂还在,复活她并不是不行!”
      ☆、第182章 花神调(凌)
      当日,花谣虽然魂魄尽散,但身躯尚在,苏晋抱着她以悲痛欲绝之态击退了常清和他的手下之后,我就神思混乱地从他袖中飘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抱住了花谣的身躯。
      我浑身颤抖,思绪一片混乱,只是触及她的身躯发现她余温尚在,竟还有几丝魂魄气息留着,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祭出水灵珠将她的整个身子连同剩余的魂魄都一道封住,以防她剩下的那点魂魄也飘没了。
      封魂的过程中我的手一直在抖,直到看着寒气蔓延上花谣的脸庞,看着她整个人逐渐被冰冻住,最后那一丝悠悠向外荡开的魂魄也被我逼回了她的体内封住,我这才手一松,水灵珠滚落在地。
      还好,她命魂尚在,不算完全的魂飞魄散……还好,我及时封住了她的六息与命魂,让她没有完全离世……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我能封住魂魄,能修补魂魄,却不能收集召回已经消散了的魂魄。为神为仙者,一旦魂飞魄散,魂魄即刻消逝与天地之间,化成细碎得不能再细碎的飞灰湮灭在风中,是为离世。神仙不轻易死,可一旦死了,就是魂飞魄散,难以回转,就算是天帝也不能肆意召回那些消散的魂魄,在这世上能使散于天地间的魂魄回来的,恐怕也就只有常清神尊的转魂灯能办到了。
      可现在常清神尊明显不可能帮我,于是我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原本是花谣的、现在在苏晋手中的引魂灯。
      引魂灯可使亡者重回人间,可亡魂也是要三魂七魄俱全的,少了几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召回来,更别说像花谣这样只剩下命魂一魄的了。但苏晋也说过,引魂灯尚有别名,我虽然已经不记得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别名,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就这么死了,总要试一试才行。
      这么想着,我就在苏晋覆手建成覆河城的下一刻跪在了他跟前,苦苦哀求他,求他试着召回花谣的其余魂魄。
      如我所预料的那般,苏晋含笑着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不愿意复活花谣,连试一试都不愿意。
      想着花谣素日对我的种种,我咬了咬牙,一狠心,伸出手握住苏晋抬起我脸颊的那只手,努力稳着双手,让自己不要颤抖得太过。
      “引魂灯现在已经认你为主,就算花谣回来,它也不会再认花谣为主了。”我哀戚地看着他,软言道,“你也不用担心她跟你抢引魂灯,她……那么爱你,都为你裆下了常清神尊的画神戟,难道还会跟你计较一盏灯吗?”
      苏晋闻言,就轻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身子一颤,想着花谣,到底没有避开,任由他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只觉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升起。
      “听碧。”他俯下/身,面上带着三分浅淡的笑意,低声道,“你要知道,我一向只害人,从不复活人的。”
      “但是你可以。”我颤抖着声音,“你能救她,对不对?”
      “或许。”他温声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救她呢?我又不喜欢她,她也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我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站起身怒视着他:“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花谣的引魂灯,想要她死,对不对?”
      是我太天真了,苏晋要的自始至终就是那一盏引魂灯。让神器换主,除非其主魂飞魄散,或是遭其主抛弃,不然让神器认二主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现在想来,当初他在花岛赖着不走,疗伤是其次,想要将天兵天将引来花岛、让花谣死在别人手中才是他的目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无意间流落花岛的。
      他一开始,就想要花谣的引魂灯,想要她死。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我心中就一阵发寒,刚才被他抚过的脸颊处也一阵发痒,想着他刚才在我面上抚过,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认识清楚的。
      我来到这里,并非是意外,而是人为……刻意的人为。
      因为我的到来,所以苏晋一早就知道了四万年后发生了什么,他会知道沉新,会知道我,会知道洛玄知道周言知道凝木,他按照我记忆里发生的一切照做了,在忘川边掳走我,在覆河城时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他流落花岛是重伤之下无意到达的,让我以为他对花谣情深意重,而后又按照我记忆中的一切布置让我来到了这四万年前,遇到了花谣,通过我的记忆告诉花谣他对她的“情深意重”,让花谣因为这一份情深意重而去救他、对他痴心、对他深情,为他飞身挡住迎面而来的画神戟。
      害死花谣的,不是别人,是我。
      因为我的到来,我的出现,才使得花谣走上了魂飞魄散的结局,无法阻止,也不能改变。
      不,不是我,不是我害死花谣的。
      是……这天道……
      是天意弄人,是天道……害死了花谣!
      若非是天道,我不会来到这里,不会让苏晋探得记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
      不不不,是因为苏晋设置了转生阵,期间出了差错,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被苏晋探得记忆,让他能够以此利用花谣……
      我思维一片混乱,天道、苏晋、花谣这三个词在我脑海里不断交错着出现,我来到这里后的一幕幕景象飞快地自我眼前滑过,又变成那一日在覆河城里苏晋的种种言行举止,最后全部被漫天的花瓣所覆盖,飘起花谣的一片艳丽裙角。
      想着自我来到花岛后的一切一切,我就浑身直发抖。
      苏晋被我甩开手,也不以为意,他也跟着我直起了身,缓缓笑开了:“你也想到了?”
      他凑过身,在我耳旁轻声道:“害死花谣姑娘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这天道……你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件无可更改的事。四万年前的我,从你这里得知了四万年后的事;四万年后的我,因为四万年前发生的一切,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按照着你记忆中的布置,一件件滴水不漏地还原……覆河城,花神殿,转生阵,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着你记忆中的模样来……最终,你成功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四万年前,见到了花谣姑娘,告知了她所有的事情,也因此……让我,得知了四万年后的事。”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圆,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这一切,都是天意,并非我一人之力可及。”
      “是天道,促成了这一切,促成了我,促成了你的到来,促成了花谣姑娘的死……”
      “听碧。”他手带法力,不容我拒绝地捏起我的下巴,让我转过头直视他的双目,轻声笑道,“这样一来,你可还觉得……这天道有理了?”
      “想不想……跟我一起,改了这天道?”
      我猛地睁大了双眼。
      天道……
      篡改天道……!
      我的一颗心越跳越快,不知怎么回事,体内的那半颗龙元隐隐发烫,最终,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道:“痴人说梦!她的魂魄和身躯已经被我封住了,大不了让她等上个四万年,到那时,不需要你我也能救活她。”
      我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篡改天道,可你还不是因为了我的记忆才在之后的四万年才如鱼得水的?你要是想篡改天道,那又为什么要按照我的记忆来做后面的事?说得好听!凡间的天道你改了就改了,最终还是由司命把持着大关,这三清的天道,你就算是改,你也改不了!你可是忘了我是怎么来的?”
      “我自然不会忘。”苏晋一笑,再度抬起我的下颔,手中法力丝丝传入我的体内,定住了我的身,让我不能动弹。“你是因为我按照你的记忆设置了转生阵,所以才过来的。可是听碧,你可曾想过,为何我要按照你的记忆来行事?”
      我冷笑:“那是因为你只是个光会说大话却不敢真正篡改天道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