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这时候上大学啊，背景、能力、契机，没一项都去不了，最后却落在这个背景极单薄的人身上，真是太有意思了。
程林找人盯了马东方很久，发现这个平日里和谁都不亲近的年轻人竟然私下里和郑河有接触，光出盯梢的人就看到郑河给了马东方好几次钱。
他查过马东方的背景，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家里也没有得力的亲戚，再找大队的老人打探，就发现马东方能进大队里面竟然有郑河的插手。
可郑河很谨慎，做事根本没留下马脚来。程林查不到最近的事就去查以前的事，从郑河年轻时候入手，从他农村的家乡入手。这么一查还真就查出点东西，郑河曾经在村里有个青梅竹马要结婚的姑娘，姓马。
后面的事听起来像戏文，郑河认识了城里家境好的姑娘，和马姓姑娘不了了之，工作也被安排在城里。没多久，马姑娘的寡母去世，马姑娘办完丧事后也不知所踪。现在想来，该是被郑河养在了城里吧。
知道了马东方和郑河的关系只是拼上了其中一环，程林特意去了趟老林场，上辈子他被调到老林场这事就很突然，老林场又偏又远，几乎是不被人记住的地方，旁人怎么会想到把人往那调呢。
等借着村里需要木头的理由去了老林场，和场长混熟之后，程林才用两瓶白酒套出话来，这个场长和公社一把手是老战友！
程林还记得他听到醉酒的场长含混着说酒话时的场景，“人这一辈子啊，都是命！同样都是当兵打仗的，我到了这连人影都见不着的地儿，我那哥们儿现在是你们公社一把手！上哪说理去...”
马东方、郑河、郑河的舅哥至此连成一线...
程林想过上辈子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调走，上辈子他锋芒太胜了，不但是各种优秀，还在大队表现的非常好。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下来的时候，想必马东方是感觉到压力了吧，即便是自己的学历才是小学，可工农兵大学生对学历本就卡的不严，招收的也都是各地方的骨干。
郑河为了让儿子万无一失的上大学，利用舅哥把自己这个有明显短板的“竞争对手”调到老林场，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个能随意调走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他在去往老林场的路上赶上了山洪爆发，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他这个小人物就该被这么不负责任的搬来搬去，给当权者腾地方吗？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现在想起来，程林依然忍不住攥紧拳头，那种被摆布的无力和山洪倾泄之下他渺小的挣扎简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辈子，他都该一样样的讨回来！
**
“程林要是走了你咋办？”宋春秀问司文。
司文从批改的作业里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问，“啥咋办？”该干啥干啥呗。
宋春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用手指着司文点啊点，“我说你啊，有时候挺聪明的，咋有时候这么笨哪！人程林就要去大城市上学了，花花绿绿的都是女学生，你还得在这小村里一直教书，你就不怕他变了？”
变？司文想到程林天天那个高深莫测的样儿，有时候让人恨的牙痒痒，要是真能变变才好呢！
她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她对这事感觉不大，可能是知道自己再有一年也要走的事吧，她也就要回到a市了啊，她也会上大学啊，里面男生不也花花绿绿的嘛。当然程林和他们都不一样，程林是她养成的，这个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宋春秀气的心窝子疼，现在多少姑娘都想和程林扯上点关系呢，反而是从前就和程林很好的司文现在没动静了，真是傻！
下了班，司文赶快往家赶，宋春秀在后头叫，“晚上上我家吃啊？我妈炖鱼呢！”河水涨了，村里人捞到大鱼，送来给宋家两条，这对他们来说可是难得的美味了。
“下次吧，今天我有事！”司文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知青点走，今天她要下厨，给程林庆祝一下呢。
早上的馒头留下了两个，上锅腾热，一切四片。
特意找人买的肉切了几大片，放油锅里煎，糊了。
去墙根下摘了点黄瓜菜叶子西红柿，洗净切了。
两片馒头夹上一块肉，一片菜叶子，一片黄瓜和西红柿，抹上年前程林做的蔓越莓酱，齐活！
程林满脸黑线的看着端上来的四个东西，东西他都认识，就是不知道为啥要这么夹着吃。一个“馒头夹”里还露出一半焦黑的肉片子来，看的他胃一缩，真是大餐啊...
“快吃吧，别客气，”司文抹了把汗，可累坏她了，不过她这汉堡还原的还挺像样的，除了肉煎糊了之外...但味道肯定不影响！
把那个糊大劲儿的汉堡又往程林面前推了推，司文挑了个不那么糊的拿在手里，程林肯定喜欢重口味儿的，她知道...吧。
“这是汉堡，很好吃的东西的！”司文见程林不动手，又卖力的替自己的改良汉堡做了个宣传。
程林下了好大决心把那啥堡拿起来，学着司文的样子两手抓了起来，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做饭，心里还是很感动的。眼睛闭上，心一横，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甜，咸，还有没洗净的菜叶子上沙沙的牙嗔感，这是啥滋味儿啊~
“怎么样？好吃吧！”司文期待的看着程林，笑眯眯的等着见他第一次吃到汉堡时的惊艳。
“嗯...”程林看着司文少有的乖囡表情，那些真实的评价就咋都说不出来了，“好！”算了，一会自己再做点东西给她吃吧，这些堡他囫囵吃了得了，反正他吃啥都行。
这就对了嘛，司文小脸扬的高高的，他的满意都在她意料之中！这可怜的娃啊，这么大了还没尝过油炸不健康食品的快感，等我挨样给你补上！
程林要是知道司文的这个想法，估计会直呼：大可不必啊！
因是知道了程林快要走了，司文昨晚特意准备了些东西，这时候就拿了出来。
“这些书是我给你找的，到了大学也不能断了学习，你底子弱了点，想听明白大学的课程估计还得下苦功。”
司文先拿出了个大包袱，里面都是初中高中的教材。她是知道后来大家对工农兵大学生的文凭是不怎么认可的，所以还是希望他能再好好学学，毕竟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就什么都不怕了。
程林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接过包袱认真点了点头。
“还有这，”司文递了个信封过去，“里面有二百块钱，你去a市花钱的地方多。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我家找我爸妈和我哥，里面有地址。”
从司文来到这个时代起，就是程林一直在照顾她，不管是在现在超高档次的饭菜，还是对她精神上的支持，都让司文对这里有了第一份归属感。程林现在对她的意义很难说，朋友、师生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彼此的依靠，这种牵连在一起的感觉司文没有过，很陌生。
司文的稿费不少，她拿出这钱来也没有报恩的意思，就像是对你极重要的一个人，他需要，你有，就会拿出来。
程林没接信封，现在的气氛有些像是分别前夕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这种司文在原地送他，而他越走越远的感觉。同时又有些庆幸，如果他那时不是当机立断，恐怕现在就真要体会这种离愁别绪了吧。
可他是活过一回的程林啊，从再睁眼的那刻起他就对自己说过，这辈子他不会再错过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怎么会看着司文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钱和地址你收回去，”此时他的笑是真正的由心而发，那笑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好像周遭都散发出阳光的味道，更何况是颜狗司文呢？此时只有呆呆的看着他，做不出什么反应，傻了吧唧的问了个，
“嗯？”
“我是说你眼光好，上学的衣服和东西你可以到a市帮我准备，你家的地址嘛，你可以直接带我去啊！”
程林居然还冲司文眨了眨眼，让她在怔愣加时过后好久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在心底大骂，这个撩人狂，竟然冲我wink！
第38章 离开
沉浸在美色里的司文承认自己大脑短路了, 过了好久才听明白程林话里的意思，什么叫让她帮他选衣服？让她领他到家里？
“我再回家最少还得半年，那时候黄瓜菜都凉了。”司文白了程林一眼，这人总说些四六不着的话。
“那可不一定, 没准咱们能一起回a市呢。”程林卖了个关子, 特别欠揍的说。
司文恨不得把他那张扰乱人心的脸给他拧了, 太遭人恨了！“你又知道什么了？话说的痛快点！”
每回他一先知了就这表情，然后总有事情发生，整个跟个算命的似的。
“过几天你应该就知道了, 现在说出来没意思。”程林是打死了不说，心里琢磨着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 气的司文直咬牙。
没过几天, 通往村里的泥路上又来群人，这时候来村里的人少，都是星蹦的几个村里人, 像这么多的外人一起来就一定是有大事了。
还没等他们进村呢，腿脚快的孩子就一个个的把这事在村里传开了, “好些人来咱村了, 都不认识！”
大伙不约而同的集中在广场上, 这是进村的必经之路。新任支书赵虎一边打发人去叫程林，一边赶快往广场上跑，这能有啥事啊, 可别是啥不好的事，他才刚上任！
程林听到消息时一点不像别人似的忙乱, 胡撸了一把来送信的孩子的脑瓜子, 嘱咐说：“去跟你哥说我知道了，一会过去。让他好好接待着领导, 都是从县里来的。”
赵虎的弟弟长的虎头虎脑，脑子却灵活，记住了话赶忙又跑去广场，对着他哥的耳朵就是一顿说。
赵虎听程林这么说，也算是放下了心，不是坏事就好，可吓他一跳。幸亏程林还在村里，要是他走了他可咋办呦。眼见着那群人快进村了，赵虎收拾心情，连忙带人迎了上去。
“放暑假了你也别天天歪着看书，稍微出去活动下，对身体好！”程林没往广场走，而是先来了知青点，看热闹的人都到了，他得来请主角啊。
“就是放假了我才得彻底歇着，要不能叫放假吗？”歪在炕上倚着被垛的司文白了程林一眼，拿起桌上碗里的一个大白杏，狠狠地啃了一口。
让你不告诉我，让你装神弄鬼，咬死你！
程林没憋住笑，这人明显对自己还是有气啊，自己过去把司文手里的书夺了下来，又把那颗司文刚吃完吐出来的杏核装进小筐里，回头砸了给她做杏仁浆喝。
“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给你解迷了吗？很多事不到时候说出来都没意思，这到时候了藏都藏不住不是？”
司文眼睛一亮，立马坐直了，“到时候了？那快解吧！”
程林无奈了，“解也不是在这解的啊，你快穿鞋咱俩出去，咱晚点可真是解不了了！”
两人一个紧赶、一个慢赶，紧赶的等慢赶的，慢赶的发脾气说什么破迷，不解了！紧赶的又来哄慢赶的，好容易才走到广场。恰好赵虎把领导迎了过来，又作为村支书和每个人都认识了一遍，可以说是时间刚刚好。
程林抒了口气，幸亏今天领导来的多啊，转头看了眼司文，人家正怕热缩在树阴下呢，估计现在肯定老后悔跟他来了。
邵会明看到刚赶来的程林，笑着冲他招手，“程林啊，快过来，和县里的领导见见面。”
程林赶快笑着上前，由着邵会明领着他挨个和今天来的领导打招呼。
“这就是程林，咱们县今年出的工农兵大学生！别看他年纪不大，这可是个人才！”邵会明笑着拍了拍程林，颇有些像介绍自家子侄的作派。
“邵局长看中的人自然是人才了，小伙子出了县，去了a市，以后前途无量啊！”跟着来的人纷纷附合着，有欣赏程林的，但大多是捧邵会明的。
程林看了眼邵会明，邵局长？看来这位是升了，也确实是到时候了。
邵会明冲程林点了下头，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司文呢？她这个主角不到，我们来了都发挥不了作用啊！”
程林冲着树阴那边招了招手，司文看见了邵会明自然不能不打招呼，笑着从树阴底下走了出来，“邵主任您好，各位领导们好。”心里那个后悔啊，咋没戴个大草帽来呢，这大中午的是真晒啊！
程林往边上挪了挪，用身体给她挡下了一部分的光，知道这丫头怕晒，真是娇气！嘴上却说：“现在应该叫邵局长了。”
司文眼睛一动，立马改口道，“恭喜邵局长了，我天天在村里也不知道，这是老百姓的福气。”
邵会明纵使再淡定也难免露出些喜色来，笑着说：“司文啊，这也是托了你的福啊！”
“我？”你升官和我有啥关系？又不是我把你升起来的。
邵会明看了眼程林，心说当然还要感谢程林给点的步，才能让他这么顺利的升了官。他没直接回答司文的话，而是从一旁的秘书手里拿了文件来，
“司文老师，我也要恭喜你，恭喜你被调到了a市，虽然这是我们县的巨大损失，但你是县里培养出的好老师，我们都希望你能更进一步！”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司文，调回a市？现在a市是这么好回的吗？这得是多大的能耐能从村里调回到那大城市啊！
程林轻拍了下司文，她才想起来上去接文件，果然上面写的人事关系调转通知，宣布她彻底从石河小学这个农村小学调回到a市的重点小学了，九月份开学入职。
司文忍不住去看程林，这事一定和他有关，他这看着一个脑袋两胳膊两腿的正常人，到底是什么通天怪兽，为啥啥事都能办成？
村民们也都反应过来了，围着司文说恭喜，都说这下好了，小两口能一起去城里了，这得是天作的缘分啊！
等回到知青点，在司文的逼供下，程林才开了口，他不确定事情会有这样好的结果，他只是尽自己的努力试了试。
司文酸了，你一试就成了，你让那些削尖了脑袋往长钻营的人情何以堪？
原来程林在司文当上了小学老师之后，就往司文曾经给他看过的登过她消息的a市报纸投了稿，以司文下乡当地的一个普通宣传干事的身份写的。写的是被错换身份下乡的知青是如何在下乡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乡村教师。随信附上了司文的获奖情况还有自编教材的事迹。
司文的事在a市报纸上本来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广大群众们都想看司文在乡下的生活呢，如今瞌睡来了有枕头，报纸怎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新闻线索？于是去司家采访，得到了确有其事的消息，还看到了司文寄回家的奖状。
这个后续新闻一出，几乎整个a市都轰动了，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啊，这个女孩子简直太坚韧了！
一时之间，寄给报社的信几乎成麻袋装，寄到教育局的信也是忙坏了门卫，这样的老师难道不是最好的老师吗？难道不该回到a市作贡献吗？
民意难为，教育局连夜开会，最后下了调令，调好老师司文回a市！
因为要走手续很麻烦，所以程林在调令下来前先听到了消息。司文的事安排好了他才能安排自己的去处，已经确定了司文即将回a市了，程林自然必须拿到这个到a市上大学的名额。